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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走近面前的镜子, 镜中闪出一道光, 浮现出她自己的身影:
  东方天师身着玄底青纹的天师袍, 乌发垂挽, 这的确是她最日常的形象。
  随着这个形象出现, 她身上的作战服也换成了天师袍, 现在镜面两侧都是一个样子,倒真像是照镜子。
  但镜中的自己,神情却有点不同, “她”双眼半垂,眉宇之间毫无生气,平静得不像真人。
  接着,秦月琅听到“她”开口了。
  ——“汝之代理人, 拿走了命运头盔。”
  女声和她自己的嗓音极为相似, 但重叠回荡,模糊了声音独有的清冽, 更为飘渺, 像命运头盔下常传出来的神谕。
  “……秩序之主。”
  秦月琅恍然回神。
  “奈尔森先生难道离职了……?抱歉, 我忘了要回去,这是哪里?”
  镜中的“她”抬起眼睛,那双毫无温度的墨眸中似乎深含危险。
  “汝之灵魂所自成的维度。”
  竟然是圣境……!
  这不就像在自己家里迷路一样匪夷所思?
  不对……其实应该是自己的家突然被改造的面目全非。
  “您也在这里吗?”
  “世间维度,并无秩序不及之处。”
  ……大概就是“我在这里”的意思。
  秦月琅略整思绪,环顾四周的空荡,却没有过去那种身为造物主、象由心生的感觉,她又看向镜中自己的形象:“那您用我的形象出现,是否是因为我失去了对这里的掌控?”
  “与汝无关。”
  秦月琅对上镜中自己的视线,在自己的眼睛里看到那种直直的注视,几乎让人毛骨悚然。
  她试探地问:“那……您能帮助我恢复常态吗?”
  另一头,“她”的唇微动:“近前。”
  秦月琅便靠近镜面,镜中的玄袍女子慢慢伸出手,宽袖滑落,素白的腕口下,一只纤秀的手似雪如玉,削葱似的手指起落,仿佛是邀请的姿势。
  秦月琅不自觉触向无形的镜面,在手指穿过屏障的刹那——
  她被镜中的素手握住了。
  “汝若退避,是犯禁之举。”
  悠远的声音突然从四面八方涌来,秦月琅眼前一下子天旋地转,她被那只看似温柔的手直接拽入镜中。
  而镜中是天崩地裂、明暗交织。
  秦月琅与眼前的“她”一同坠落。
  “她”问:“……汝对神王马杜克之子,神宰‘宣告者’的想象,是否清晰?”
  ……?
  那个瞬间,秦月琅失去了一切思考的能力,仿佛穿梭回自己年少青葱之时,抚着那斑驳的一页,对神的形容有所幻想。模糊的幻想已经遗落到记忆深处,根本无从挖掘,可最终——
  她想起来了。
  天落澄河,生生芳草。
  那时,美索布达米亚平原上的古巴比伦王国屡遭外敌入侵,对纳布的祭祀更为重视,而在遥远、却也并不遥远的东方,长江和黄河共同润泽的华夏土地上,第一个真正的王朝——商,正在夏族的安居中酝酿。
  商人习惯四处迁居,与其他部落交换物品,因此格外需要记录,他们寻着始祖众神留下的种种启示,而创造了一种象形文字——后世在龟甲上发现这一大汉字的源头,称之为“甲骨文”。
  如果她是商族的女儿——
  已经多次跟随族人横渡江河,这次也一定从容熟稔,她会舒展地卧在水牛背上,一边在自己新得的牛骨哨上刻自己的名字。
  然而,突来暴雨,雨点打湿她的双眼,水牛不知为何受了惊,横冲直撞,她不幸翻入水中,迷失了方向。
  河水汹涌,而奇迹就在此发生——
  刹那间,她越过万水千山,随波漂入幼发拉底河与底格里斯河的交汇处。
  当她抹开脸上的河水,紧握骨哨,踏上河岸的那一刻,她会看到什么呢?
  远处是耀眼连绵的城墙,竟比夏都的更雄伟;两岸农田丰饶,种植着她能清楚辨认的麦苗,那些最善于耕种的部族,也不见得能种得这样好;一队武士打扮的青年男子从墙下走出来,竟都装配着闪闪发亮的铜剑和铜头盔。
  在此之前,她只看过族中武士们小心珍藏与夏交换来的铜箭镞,还从没有看过铜做的剑和头盔。
  这里的一切是那样陌生、新奇,那样远超她的想象——
  她一时喜悦,一时担忧。
  前方的大城光芒万丈,身后河水荡漾,她不知该去向何处,于是她向自己部族的神祈祷,期间因为紧张,甚至想起了其他地方流传的一些人首蛇身的古老传说。
  玄鸟,玄鸟,如你仁慈,请派你的使者为我领路。
  随着她的祈祷,空旷的天际响起一道鹰唳,一双羽翼在她的脸上投下影子。
  鹰飞向远方,穿云破风。
  她向鹰的方向跑去,穿过麦田,走上一道堤坝,绕过一片林……
  她的脚步停在了高塔下,面前洁白的阶梯绵延而上,鹰翼拍打之声沿着阶梯传来,她向上仰望。
  ——一双像天空一样的眼睛。
  她对上这双眼睛,其中的湛蓝空阔浩渺,像不为外物惊动。
  而承载着这双眼睛的,是寻常言语不可描绘的美丽样貌。
  这种美丽属于神圣的、不可触碰的存在,几乎让她窒息,让她不能分辨这本是一个异邦青年的面容,是一个年轻男子的身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