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月琅注视着这一切。
瞬间,黑暗中爆出一片强光,一道气流以无可阻挡之力滑过楼房,如疾风斩草!
桥梁顿时碎裂,无数残块飞速坠落,无数黑影混杂其间,成百上千地落下。
这场景冷住了秦月琅的血液,她感觉自己像被推入了梦魇,重复一遍遍的绝望。
只有一个浮岛,在强光和巨力中岿然不动。
浮岛呈倒三角形,从下至上虬结着复杂的防御工事,俯瞰茫茫火海炼狱。岛上建筑恢弘,似乎是城堡,也像是蛰伏的巨兽。
秦月琅握住自己的手,灵魂中的秩序之力压下了失控感,又引导着她向那浮岛眺望。
天蚀被释放的消息仍在耳畔,塔罗牌上的天使犹在眼前,秦月琅抬手抚上天师袍的袍领。
越艰难的局面,越需要她清醒。
上面是疑似天蚀的宇宙存在,让地狱正处于混乱。因此,外人的闯入没有激起什么水花,如果在平时,可能她一进地狱,就要面对浩荡的恶魔军队。
肯特·v·奈尔森,那位命运博士,在地狱的命运也不过有两种可能:一是他流落到地狱,被这里的混乱绊住了,因为魔法技术实在生疏,无力逃脱,那她只需要找到他、再把他提走,就万事大吉了;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是,他不幸被恶魔控制住,若她不动用武力,大概还得和恶魔交换什么东西,才能把他救出来。
如果混乱结束,地狱恢复秩序,那就只有后面的可能了。
因此,秦月琅要抓紧时间、乘乱找人。
右手的秩序之戒拂过衿上青纹,一身天师袍便化为垂满白流苏的巴比伦礼服。秩序之力也从灵魂之表调用而出,穿过火焰、淌过黑暗,覆盖在她的周身。
——这是为了让命运博士第一时间认识到自己是友军。
礼服的头纱不便行动,秦月琅就扯了下来,她看向建筑密集处,从天而降的强光越发频繁。
一个念头一闪而过,她突然想到自己双手空空,没有防身武器,便把手中白纱向上一抛。
白纱变成一道极长的银帛,如飞天的飘带般绕在她周围,帛的末端被她紧缠在腕上。
她手夹银帛,向下一道圆弧,跃上并不宽的帛带,穿尘破风,向不断颓塌的地狱都市冲去。
秦月琅只能看到地狱的局部极像了人间的城市,而不知道地狱共有九省,各省履行着不同的职能。那座俯瞰地狱的浮岛,是地狱九省中的第一省,群魔宫就立于其上。
顾名思义,群魔宫是地狱众统治者的聚集议事之处,也是现任撒旦路西法·晨星的住所。无论宫殿之外多少天翻地覆,这里也不会受丝毫影响。
其实,如果路西法愿意出手,无论地狱被多强大的宇宙存在袭扰,也能安然无事——但这个概率实在太小。
他正惫懒地坐在恶魔之座上,半敛着眼,三对羽翼随意地垂在身后,时而晃动一下,荡出轻和的风。
“你别紧张,命运博士。”他道。
肯特·v·奈尔森勉强将眼神从路西法手边的命运头盔上移开。
近一周的酗酒让他有些反应迟缓,可他的身体僵硬绝不来源于此。
如果过于紧张、焦虑,导致呼吸加重,二氧化碳排出过多,会形成呼吸性碱中毒,症状可能会有胸痛、头晕、面部麻木,严重可至昏厥。这就是过度通气综合征,也是抑郁症产生的自主神经症状之一*。
可是,鉴于这里不是地球,空气成分里有没有二氧化碳和氧气都不能确定。
所以他更可能发生了强直性麻痹(tonic immobility),一种因为压力而导致的生存反应,俗称“吓傻了”。遭受性侵犯的人在侵犯发生过程中,往往无法呼叫、反抗,就与之有关*。
两天前,他只是一个发生了医疗事故的精神科医生,没有想过亲眼见到家族故事里的那个头盔,还要面对活生生的堕天使路西法。
他觉得没有哪个信奉科学的地球人,现在能保持冷静。
迟迟得不到肯特的回答,路西法觉得无趣。
他抬起琥珀色的双眼,三对羽翼齐齐一抖,顿时就变成一对舒展的羽翼。还是洁白而边缘泛金色的羽毛,但形状变化的时候,羽翼投在座椅旁的阴影扭动起来,反而显得可怕。
天使、堕天使自然没有性别,但路西法的样貌、身体,与人类男性没什么区别,气质上也像个雄性。他金发后梳,黑色西服是最简单的款式,松垮地敞着,羽翼打出的风散开他额前的发,他也无意整理。
当然了,即便他有着一个近于完美的人类外表,表现得再懒散随意,也不能改变他源于他父亲——造物之主的全知全能之力,以及无时无刻不挤压着人的——圣权。
单单听他说话,对于已被秩序纳入麾下的肯特来说,也绝对是一种折磨。
路西法不会理解这种痛苦,他想说话就要说话:“有人来地狱找你。你跟她离开的时候,大概那两个打手也打完了。”
这就是说,他能离开?
自从肯特被某个不明力量绑走,莫名其妙地掉到浮岛上,被一群恶魔抢走了手里的头盔、又被迫面对这个似乎闲得发慌的地狱之主……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好消息。
他终于感觉自己恢复了些理智,于是发觉自己一下子有很多疑问。
他最先问的是:“她是谁?”
路西法轻轻“啊”了一声:“你还不知道纳布有一位地位比你高的宠儿,虽然说是人类,却获得了天境的身份,也算是个……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