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伏景光转过头来,你和那双蓝色眼睛无声地对视几秒后,他说:“翼很在意自己的名声呢。”
你迟缓地点了点头:“……嗯。”
不然在意什么?你根本不存在的良心吗?
你盯着走廊地板上磨损的纹理想。
在和萩原在一起的短短几天里,他迅速培养起了你这种事无巨细描述自己感受的习惯。
你发现这种做法还不错。当心绪杂乱、自己也捉摸不清自身究竟作何想法的时候,用语言具现化后再归纳、能帮你快速明白自己的目的。
就像现在,你发现除了【邪名】以外,让你在意的还有一件事。
在某些瞬间,萩原研二看起来会像另外一个人。
确切地说,是像已经死去的、这个世界原本的那个萩。
关于【蠕虫】的课题没有多少是被弄明白的,你也不知道蠕虫的诅咒后期会发展成什么样子。
只是有些时候,你望着那双眼睛会觉得很奇妙:
“就算是同一个人,经历上微小的差异竟然也会导致巨大的不同……真是不可思议。”
……
在发出这样一句感慨后,片山翼就沉默下来。
「诸伏景光」看了她一会儿,也静静地转过头去,不再说话了。
「诸伏景光」其实很喜欢和片山翼呆在一起,他喜欢安静,但他不喜欢自己独处。
他这种古怪的性格还在训练基地时就很明显了,后来出去哥哥找了人来帮忙治疗,听说是失语留下的后遗症,想治好需要长时间治疗和特定的康复环境。
那种正常且健康的生活环境、对组织成员来说几乎是不可能得到的东西。他们当时都是取得代号不久,还没能在组织里站稳跟脚,等有条件开始治疗时,效果已经微乎其微。
虽然「诸伏高明」嘴上不说,但「诸伏景光」知道哥哥心里一直因此而感到愧疚。
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哥哥,只能在没有任务的时候默默去办公室坐上一下午。
「诸伏景光」不觉得自己现在这样有什么不好。
他小时候在训练基地认识好几只流浪猫,有次他见到蝴蝶停在其中一只猫的鼻尖上。后来猫去扑蝴蝶,蝴蝶就跑开了。
这个场景不知为何让「诸伏景光」记得很深。
他想,如果他是那只猫,就一定不会去扑蝴蝶。他会安安静静地,一动也不动,让那只蝴蝶一直停在他的鼻子上,变成一只蝴蝶猫。
他不需要哥哥为他提供什么更好的生活,也不想继续去做任务。他只想安静地呆在角落里,和一只蝴蝶一起。
所以,像片山翼这样刚好。
她非常安静,即使两个人独处的时候,不到万不得已非要说话的时候,她也不会开口。
片山翼总是在很专注地做自己的事情,并不那么在乎外面的世界。
「诸伏景光」看过这个世界自己的记忆,知道她原来就很安静,像一台片刻不停的金属机械,无声高速运转着。
而现在,她逐渐慢下来了。有翠绿的青苔和藤蔓缠绕在这台机器上。那的确代表着新生,但这会是一件好事情吗?
尤其当这一结果是「萩原」引导下的产物。
直到现在,「诸伏景光」也不确定这个「萩原」是不是自己世界的那个。
原本在组织中,他和这位闻名遐迩的情报官深交不多,但「萩原」的事迹实在流传太广,加上寥寥数次的照面,足以让「诸伏景光」察觉到,「萩原」只是在不断地追求刺激。
飙车、拆弹,将自己置身各种险境千钧一发地完成任务,那个「萩原」做下了许多常人无法想象的事,也在组织内赢得了常人难以企及的地位。
但他只是最求刺激而已。
如果喜欢看鸟振翅欲飞的瞬间,一般人会选择专门捕捉这样的时刻或是录像。而「萩原」,他会将鸟抓在手里,一遍一遍地重复那个瞬间,完全不知道控制刺激阈值。
也因此,打动他的标准变得越来越高。
「诸伏景光」不知道「萩原」想做什么,他一贯没有什么想坚持的东西,在原本的世界也习惯从哥哥的立场出发。
检查过这个世界的记忆后,他最初是想尝试找这个世界的萩原研二商量对策的。然而在与对方四目相接的瞬间,他见到了熟悉的笑容。
「诸伏景光」还尝试过和这具身体对话,但也没能到什么回应。
最终在看过那台旧款电脑屏幕显示过的牌桌后,他还是只能答应了「萩原」的计划。毕竟在这个世界,现在也就「萩原」和他算是一个阵营的。
不过,假如「萩原」真要做什么事的话——
「诸伏景光」稍微向上勾了勾琴盒的肩带,气息有一瞬变得不再平和。
盒子里装着几小时前任务用到的东西。
他现在本来该去提交任务然后写报告书,但因为在这里碰到了片山翼,他就停了下来,无限期地陪着对方在这里发呆。
“……”
「诸伏景光」微微侧头看了看片山翼,她还在出神,铅灰色的眼睛像柔光下的月光石,光泽莹润。眼睫一眨也不眨,除了平稳的呼吸外,像个没有生命的人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