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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安安静静的,也没说话,老疯子斜眼瞅了他一眼,就转回去嘀嘀咕咕。
  老疯子说:“你看,月亮。”
  亓越阳抬头,看见明月当空,夜幕深阔。
  “月亮怎么了。”
  老疯子说:“我在找人。”
  “月亮姐姐。”
  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那轮明月,“月亮姐姐。”
  老疯子抓起一把土往嘴里塞。
  亓越阳想拦他,但他很固执:“饿死了!”
  亓越阳无奈,看他吃了两口土,又呸呸吐出来。
  亓越阳说:“你爱吃馒头吗?以后我每天给你蒸几个馒头,放到屋后面的洞里,你自己去拿,行不?”
  老疯子呵呵:“不要馒头。”
  亓越阳说:“我可以把馒头蒸成月亮的样子。”意思是馒头也是圆的。
  老疯子来了兴趣:“馒头好吃。”
  亓越阳:“……”也没有那么疯。
  老疯子说:“给你。”
  他把怀中的东西递过去,意思是答谢亓越阳的馒头。
  这是……
  一块生猪肉?
  亓越阳接过了,才发现,其实是一块沉甸甸的石头。
  只是花纹非常、非常的特别,乍一看,就是一坨红白相间、有肥有瘦的五花肉。
  “哪来的?”
  老疯子随手一指:“捡来的。”
  “山上到处都是。”
  “还有很多小动物。”
  他扳着手指头数:“小牛,小猪,小羊,小脑斧。”
  亓越阳嘴角抽搐:“啥?”
  老疯子很认真地说:“小脑斧。”
  他转向亓越阳,亓越阳这时才看到他的嘴巴很特殊。
  舌头好像缺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又莫名的肥大,很容易就说话不清。
  亓越阳揉揉太阳穴:“谢谢你。”
  老疯子呵呵:“你屁话真多。”
  亓越阳:“……行。”
  陶富从屋里探出头:“哥,你怎么在这里?”
  “阿深,你别吓唬我哥。”
  他叫的亲亲热热的,拉着亓越阳坐在青年堆里,“哥啊,你别理他。他是我们村里特有名的老疯子,啥都吃,脏得很。”
  亓越阳闻到烟味、酒味,混杂着年轻人们的汗臭,忍耐着。
  “他没有家人吗?”
  “没,他不是我们村的,”陶富说,“但也住了好几年了。村长心善,说到底是一条人命,大家一人喂他两口也得。”
  他们打牌,赌得不大不小,气氛很热烈。
  陶富一摸到牌,人就开始陷入一种魔怔的状态,非常激动,也非常暴躁、冲动。
  他输的很快,骂骂咧咧的,甚至把酒杯砸到了对面人脸上。
  那人跟他吵起来,两个年轻人推搡着,就在屋门口打了起来。
  亓越阳瞥了眼,“怎么没人拦一下。”
  旁边人说:“陶富那个臭脾气,拦不住啊。”
  亓越阳看他话里有话,给他递了两根烟:“怎么说?”
  那个人哼了一口气:“陶富就是个没品的赌狗!”
  “去年,他跟人赌钱,也是输了。”
  “那个人笑了他两句,他喝了几口闷酒。两人就打起来了。”那人压低声音,“然后那人埋伏在陶富回家路上,用石头砸他。”
  他在脑门比划:“陶富脑袋上就多了那么长一道疤,差点被砸死!”
  亓越阳问:“后来呢?”
  后来?
  酒气上了脸的男人也瑟缩了一下。
  后来陶富他妈李云,摇来了几个人,趁那家子人不在,把打陶富的青年绑走了。
  隆冬,大雪纷飞。
  湖水结了冰,厚厚的一层。
  李云让陶富他爸,陶志,在冰上盖了个小土房。
  小土房里砸了个洞。
  青年被绑着,丢到那个洞里。
  然后他们在房里点起火。
  上半身热得汗流浃背,下半身被困在冰水里。就这么熬了两天,没挺过,死了。
  “那家人是去走亲戚了,”男人说,“以为儿子又去赌了,压根没注意人失踪了。”
  “反应过来的时候,人早就没了。”
  “对,还成两截了。”
  “山上有狼,还把他肚子吃了。”
  男人说:“诶诶诶,我还没出牌呢,对二!”
  烟灰抖索,落在纸牌上。
  亓越阳觉得整件事透着一股令他迷惑的气息。
  “当时输了多少钱?”
  男人边看牌,边说了个数字。亓越阳换算了一下,大概能买半扇猪肉。
  不少。
  但是也算不上很多。起码不值一条人命。
  亓越阳又说,皱着眉:“你们村里,就没有其他人提醒一下那家子吗?”
  湖上盖了个小土房,怎么着也会注意到的吧。
  男人喷出烟圈,不自在地说:“当时,天,天冷嘛。”
  “人也没问我们啊。”
  理直气壮的、麻木的,他扔出最后一张牌,喜上眉梢:“嘿,我赢了!”
  亓越阳被烟酒味熏得想吐。
  他到屋外换换气,又想到另一件事。
  陶富家里那么穷,哪来的一口气输掉半扇猪肉的钱?
  而且,虽然还没见过陶志夫妇,但很明显,那件事后他们并没有受到什么应得的处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