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那种无机质的漠然神情,即使不是真正盯人,白黎也还是感觉背后毛毛的,小心翼翼地抬手在江寒陵面前挥挥,学习章瑜往日的跳大神语录,低声招魂:“魂兮归来……兮归来……归来……来……”
“……”江寒陵一把抓住在自己面前乱晃的爪子,“停。”
掌下的手腕细伶伶的,白皙而冰冷,如同一节白玉雕成的藕,然而手感和坚硬的玉石大相径庭,羊脂一样的细,奶油一样的软,简直像能直接融化在手里。
白黎转了转手腕挣脱束缚,好奇道:“你在想什么?”
江寒陵松开他,指尖依稀残留着细腻冰冷的皮肤质感,垂下手,生着薄茧的指腹互相轻轻一搓,面上不显山不露水:“我准备后天出发。”
白黎愣了一下:“可我师兄的伤还没好,就算用最好的药,至少也得等到三天后才能下地。”
江寒陵重新把手插回兜里:“这是通知,不是商量。”
“师兄是因为我才受伤的,我不能丢下他不管。”
“那你就留下陪他。”
“什么意思?”
“意思是,到时候我会联系局里来人带你们回去,你们只要听候安排就可以保证安全。回去后不要乱跑,日常需要接受一定程度的监视,直到焱玖伏诛。”
“你打算自己去魔界?”白黎瞪大眼睛,“你不带我了?”
江寒陵说:“我没承诺过要带你,不用这么惊讶。”
“我不回去!”白黎听见他理所当然的回复,表情由惊讶转为不满,“你不能用完就扔过河拆桥。”
这话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被渣男骗心骗身了。
“……”江渣男淡淡道,“不要得寸进尺。”
白黎能够不被关起来监视就已经是破例了,还有花锦川私自跑出来妨碍公务查探案情,现在的安排是权衡利弊后最好的结果。
魔界不是寻常地方,他自己也保证不了全身而退,总不能把无关人员都带上,又不是夕阳红旅游团。
白黎却不明白什么权衡不权衡,听见自己要被半路丢下就激动起来,上前一步抓住江寒陵的胳膊:“我不想回去。”
他比江寒陵矮十多公分,靠近了体型差距格外明显,得仰起头才能正常交流对视。
江寒陵垂睫,看看自己右臂上两只冰凉的爪子,再看看紧盯自己的两只狗狗眼,扯扯嘴角:“撒娇这招对我没用。”
“谁跟你撒娇了!”白黎尚且不知道自己在对方眼中是个什么形象,发出义正词严的谴责,“你太不讲义气了!”
说罢,耳边传来一句指代不明的心声。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白黎陷入了困惑。
这样?
怎样?
难道江寒陵觉得他和花师兄是累赘,不想再继续带两个拖油瓶上路?
白黎抓紧江寒陵的胳膊,出声为自己辩驳:“你不是说我有用吗?为什么不带我?我还要把身体抢回来,我不回去!”
江寒陵的重点却放在了前一句指责上,挑挑眉:“我不讲义气?”
“对啊,朋友之间要讲义气。”白黎有理有据,“你二话不说就要丢下朋友,那就是不讲义气。”
这已经是他第三次提到朋友了,江寒陵从源头解决自己受到的批评:“不是朋友就不用讲义气了。”
“强词夺理。”白黎发出新一轮谴责,“做你的朋友要足够了解你,我今天猜到了你的想法,而且配合得很好,我已经很了解你了。”
江寒陵嘴角勾起微嘲的冷笑:“白黎,你以为你很了解我?”
【他只是害怕我会伤害他的身体。】
心声里藏着失望,不多,像一团棉花里散落的针,只有抓住才会感受到细微的刺痛。
白黎怔然,皱眉:“我了解得很,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是吗?我在想什么?”
“你觉得我不诚心,你觉得我之前的示好都是为了让你在抓焱玖的时候不要伤害我的身体,让你带上我行动。”
“江寒陵。”白黎连名带姓地叫他,嘴角向下撇,神情是肉眼可见的委屈,“我是很想找回身体,可我说的那些都是真话,你自己不坦诚就怀疑别人。”
江寒陵嘴角的冷笑缓缓僵住。
【委屈的表情更像撒娇了,啧。】
白黎:……
他严正声明:“我不是在撒娇。我认真的,一直拿你当朋友的。”
大多数时候,成年人之间很少坦诚到这个地步,往往是聚也暧昧散也暧昧。
然而,此等幼儿园小孩一般的“做朋友”言论,放在白黎这个成年人身上,竟然也不十分违和,反而多出几分直率的可爱,相当符合他给旁人的一贯印象。
天天看见这张脸在身边蹦跶,很难保证在对上有着相同外表的敌人时还能毫无芥蒂地痛下杀手。
但为了一个人而牺牲大多数人有违原则。
所以,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江寒陵把双手从兜里拿出来,从白黎手里抽走自己的胳膊,正色:“我可以承诺,尽可能帮你把身体完好无损地抢回来。”
这句承诺,是他目前所能给出的所有诚意,用尽了为数不多的坦诚。
可惜白黎不满意,再次伸手抓住他的胳膊:“不行,朋友就是要同甘共苦,我也要去魔界。”
他太知道江寒陵的诡计多端了,必须得防备这人嘴上答应然后私底下悄悄溜走,为了不被甩下,从现在开始,必须得确保这人时刻都在眼前而且没有想出某些小阴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