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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18全书 > 综合其它 > 鱼目混珠 > 鱼目混珠 第29节
  精兵一个接着一个倒下,只余不到十人。
  傅至景拼命搏战,不知道自己伤了多少人,杀了多少人,眼底猩红,满身血污,不甘就此断命,就算要粉身碎骨,也绝不能让这等恶徒继续祸害人间。
  “教主,有人来了——”
  绝处逢生!
  马蹄声由远及近,众人只见夜色里一道单薄的身影策马驰骋而来,他的马术平平,横冲直撞,跑到最后竟是无法停下,只身闯进了厮杀场。
  傅至景看清来人,眦目欲裂,眼见孟渔就要摔下马,看准时机将手中唯一防身的剑刺了出去,正正好扎中马腿,马儿吃痛嘶叫一声猛地停下,孟渔麻袋似的抛出去,本以为会摔个头破血流,却重重地砸进一个飞扑过来的怀抱里。
  傅至景胸膛剧痛,背脊摔到了坚硬的地面,五脏六腑似挪了位,喉咙里涌上一股血腥,生生咽了回去,稳稳当当地抱着孟渔的腰滚了好几回才停下来。
  “来者何人?”
  孟渔不要命地跑马,好几次都险些摔下,偏生记着危在旦夕的傅至景,皆化险为夷,如今摔得眼冒金星,好半天才恢复清明。
  他大口大口喘着气,见到傅至景满是鲜血的脸,满脑只剩下“傅至景还活着”六个大字。
  可眼下顾不上追问关怀,他撑着酸痛的身体站起来,亮出令牌,声嘶力竭道:“德惠郡王在此,谁敢放肆?”
  傅至景受了重伤卧地不起,抬起眼,这是他第一回仰视孟渔。
  葳蕤的火光给孟渔周身披上一层烨烨的光晖,稚嫩天真的九殿下高举王府令牌,用纤瘦的身躯挡在傅至景面前,眼底是一往无前的勇猛,无声却震耳欲聋地说着——我与你同生共死。
  作者有话说
  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你说是吧小傅大人。
  小鱼(闪亮登场):我猜你也一定很为我着迷吧!
  第37章
  德惠郡王蒋文贤,大衡皇九子,怎么会在川西?
  孟渔的出现打破了傅至景等人处于弱势的局面,手举利器的教徒踌躇不前,连目无法纪的天君教教主都有几分慌张,皆打量着挺直站立的孟渔。
  只见他衣袍发髻微乱,沾了灰土掩不住的肤白唇红,眉清目秀,十足十娇生惯养的公子哥模样,神色却异常的坚韧不拔,叫人不敢轻易亵渎。
  谁都不知道看似气势如虹的九殿下藏在宽大外袍里的手抖个不停,指节几近痉挛。
  孟渔一呼一吸间尽是腥气,目之所及一地碎尸,胃里翻江倒海,但众人的性命栓在他身上,他深知不能泄露出一丝惧意,狠狠地拿圆润的指甲戳破自己的掌心,用疼痛提醒自己面对的是怎样一群穷凶极恶的宵小之辈。
  左护法最先反应过来,“你说你是德惠郡王,你有什么证据?”
  “证据?”孟渔与傅至景朝夕相处,学对方唬人的冷笑,“本殿站在你面前就是铁证如山。”
  他将令牌丢出去,“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了,这是什么东西。”
  镶金的令牌刻“德惠”二字,离京前得舅舅提醒,他特地带在身上,没想到当真派上了用场。
  教主和护法大惊失色,半晌,左护法附耳对教主说了什么,男人大手一挥,“本教主不管你是真郡王还是假郡王,识相的话现在就滚,本教主还能留你一命。”
  杀一个朝廷命官和杀一个皇子,相差十万八千里的罪过。
  原来他们真的怕自己死在这儿。
  孟渔上前一步,尽管紧张得微微干呕,仍竭力忍住了,哑声说:“本殿既然来了就断没有空手而归的道理。你们袭击钦差大臣,如今困住衡国皇子,种种罪责,罄竹难书。”
  他看着面如菜色的教徒们,“现在束手就擒,本殿还可禀明父皇从轻发落,倘若仍执迷不悟,死罪难逃!”
  教徒拿不定主意,望向教主。
  男人咬着一口发黄的牙,“不要听他的,他是在挑拨离间。”看向倒地的傅至景,大吼,“先把狗官杀了。”
  “谁敢?”
  孟渔厉喝,眼见他们执意要取傅至景性命,当即取下别在腰间的酒壶,又接过精兵手中的火把,一字一字说得用力,“你们不是想放火烧山吗,本殿成全你们,今日谁若靠近一步,本殿即刻摔了酒壶点火。到时本殿葬身火海,你们纵有命逃出去,衡国的铁骑也会踏遍天涯海角将你们和你们的九族都杀个一干二净。”
  教徒为了一口饱饭误入歧途,哪敢真的下手杀皇子,闻言纷纷往后退,等待教主的下一个命令。
  孟渔高举着火把,“听着,本殿知晓你们是被贼人蛊惑,今夜放我等离开,本殿自会记挂你们的恩情,既往不咎。飞云少将军两个时辰后就会回城,他所运回的粮食足够满城百姓吃上半个月,你们大可到城中排队领粮,不必再过刀尖舔血的生活。”
  “扶好傅大人,跟我走。”
  余下的精兵护着重伤的傅至景,他站在最前头高举火把一步步前行,往前走一步信徒就退一步。
  教主吼道:“都愣着干什么,拦住他们!”
  可惜除了几个跟着他作威作福的护法无人再听他的,畏惧天威的信徒皆愣在原地。
  教主气急败坏地杀了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教徒,亲自拿了刀要斩杀傅至景,刚一有动作,忽地风声大动,一道刺目的闪电劈开漆黑的天,白光乍现后一个响雷。
  轰隆隆——
  先是零星几滴小雨,继而,豆大的雨滴劈里啪啦地往下坠,雨水砸在被血迹润过的枯涸土地上,散发着一股难闻的腥味。
  人群怪叫起来,“下雨了,下雨了!”
  孟渔一头墨发被狂乱的风吹得飞扬,伸出手,冰凉的雨珠结结实实地打在他的掌心。
  他激动得胸膛起伏,转头去看意识模糊的傅至景,喃喃道:“傅至景,下雨了,真的下雨了……”
  天助正道,人心溃败的教徒纷纷丢下利器,大喊大叫作鸟兽散,教主与护法眼见大势已去,趁乱钻进山林里逃命。
  傅至景睁开被血糊住的眼睛,只见孟渔的五官被打湿,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方才还威风凛凛的九殿下怎么变成了爱哭鼻子的孟渔?
  他颤巍巍地伸出骨节去触摸柔软的脸颊,孟渔双手握住他的掌心,眼睛红得更厉害,哽咽道:“你看到吗,天不亡你。”
  傅至景唇瓣翕动,鲜红浓稠的液体涌出来,想咽回去,却连话也说不出来,再也控制不住猛地喷了孟渔一身血,刹时失去了神智,唯耳畔朦胧听见孟渔悲恸的哭声。
  如果不是孟渔及时赶到,傅至景恐怕早已死在乱刀之下,未必能等到这场雨。
  不是天不亡他,是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孟渔奋力把半只脚踏进阎王殿的傅至景拽回了人间。
  他欠孟渔一条命。
  -
  “怎么样了?”
  风尘仆仆的刘翊阳脱下盔甲,走进内室。
  榻上躺着的是昏迷不醒的傅至景,大夫已经问诊过了,皮外伤倒是其次,怕就怕内里淤血不散,伤到了脾脏,应当是他为救摔下马的孟渔撞击过重所导致。
  刘翊阳一赶回来就不眠不休进山搜寻,终于在天蒙蒙亮时活抓天君教几个主谋,现下都关在狱里等候判决。
  只可惜等他揣开长史府的大门,得到的却是长史服毒自尽的消息,究竟是畏罪自杀还是事迹败露后惨遭毒手不得而知。
  一场甘露缓解了大旱,天君教被捣毁后,眼下川西还算太平。
  孟渔正在给不省人事的傅至景喂药,药汁都溢了出来,没喝下多少,他无力地放下药碗,声音沙哑,“一切要等傅至景醒来才知。”
  他望向双眼布满血丝的刘翊阳,“表哥,你也累了,赶紧去歇会儿吧。”
  刘翊阳不急着走,沉声道:“听说你只身闯进山里才将傅至景救出来?”
  孟渔嗯了声。
  “你太莽撞了。”刘翊阳说,“那些可是杀人不眨眼的狂徒,你一点功夫都没有,要是出了意外,我怎么跟我父亲、跟陛下交代?”
  孟渔知他是关心自己,勉力笑了笑,“可我还是将人救出来了,不是吗?”
  刘翊阳被他堵了下,哑口无言。
  “我知道你们怕我涉险,所以这些时日只安排我做些派米的闲杂事,但换做是你,你能眼睁睁看着傅至景送死吗?”
  不能,战场上的飞云少将军不到迫不得已,绝不会放弃一兵一卒。
  既是同样的选择,也就无权指责孟渔鲁莽,少顷,刘翊阳问:“当时情形究竟如何?”
  孟渔将经过说了一遍,刘翊阳越听越心惊,不知道平日看着绵软纤弱的孟渔要堆积怎样的勇气才敢孤身面对那班恶贯满盈之辈。
  “酒壶里的不是酒?”
  “他们不敢真的放火烧山,也不敢杀我。”孟渔点头,“路上捡的空瓶子,话本里学来唬他们的。”
  得亏他前两日随手翻了下傅至景送的闲书,这才心生一计,只要天君教不敢杀他,他就拿命去赌——孟渔赌赢了。
  刘翊阳像是第一天认识孟渔,久久说不出话,可也是这时才明白,傅至景对孟渔是何等的至关重要,竟让孟渔能将生死抛诸脑后,不顾一切地前去搭救。
  他凝视着孟渔,见对方血肉模糊的掌心,低声,“你受伤了。”
  孟渔感觉不到痛似的,“一点皮肉伤而已。”
  刘翊阳本想亲自替他上药,连金疮药都拿出来了,可孟渔一心只挂在傅至景身上,最终他只将药瓶搁置在矮几上,踱步退了出去。
  关门前,他见着孟渔将汤药含在口中嘴对嘴地喂昏迷的傅至景,十指不自觉地攥紧,仿佛有什么东西抽丝一般地流走了。
  刘翊阳转过身垂下眸,苦涩一笑,暂时断了不该有的念头。
  室内,孟渔脱下傅至景的里衣,打水替其擦身,触碰到对方一大团淤血的胸口和腹部,眼里堆积起一层雾气,泪水顿时就掉了出来。
  他抽泣着抹掉眼泪,细致地避开伤口,把皮肉上的血污都擦干净。
  换了三盆水,废了好半天功夫才算洁净,擦了身体,又去脱傅至景的长袜。
  傅至景呼吸沉重,浑然不觉,就像是睡着了似的,孟渔不想吵他,蹑手蹑脚爬上榻,将他的脚放在自己的腿上,拿沾湿的布去抹。
  他从未见过傅至景的脚,就算平日里坦诚相待也不会注意到这么细微的地方,可今日一看才发现傅至景的脚底居然有个不大的印记。
  五瓣梅花样式,极淡的粉色,不像是胎记,反倒像是儿时特地拿什么东西烙上去的,随着年月的消逝,只剩下一个依稀可辨认出形状的浅淡疤痕。
  孟渔手腕上也有被火灼烧过的陈年旧疤,是他认亲的证据之一。
  他跟傅至景认识二十多年,对方从未谈及脚底有疤,虽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可他还是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孟渔放下湿布,正想凑近了看个清楚,昏睡中傅至景骤然睁开眼,音色疲倦却带着警觉,“你在干什么?”
  醒得太突然,孟渔被吓了一跳,倏地收回了手看向傅至景。
  榻上之人面色苍白,眸光却精锐无比,像是被冒犯了领地的雄狮,随时会将入侵者赶尽杀绝,待看清孟渔茫然无措的神情时,眼底的寒意才逐渐被春风吹化,语气亦柔和下来,“原来是你。”
  作者有话说
  们小傅一天到晚提心吊胆(垂死病中惊坐起):我不是九皇子,你们认错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