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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18全书 > 古代言情 > 误酒 > 误酒 第72节
  黎梨认真道:“今晚应该可以!”
  云谏终于舒展了眉目,朝她笑了笑。
  然而好事总是与愿相违。
  当天黎梨出了军营,一身尘灰更甚昨日,甚至累得上马之后就倚着云谏睡着了。
  她的意识朦胧得紧,隐约只记得他替她换了衣衫,轻手轻脚地将她埋回了软被暖衾之间。
  他大概坐在床边看了她许久,就看着她睡得酣甜。
  她依稀听见一道幽幽怨怨的嗓音。
  “我真恨自己不是个彻头彻尾的禽兽。”
  彼时的云谏心中还有所盼,只道次日就好了,他万没想到,他的自恨会往后延续好几日。
  小郡主的疲累似乎没有尽头。
  宣威节庆都要临近了,兔子还是早困夜乏,成日耷拉着耳朵没精打采的,狼崽子心疼又心软,终究还是一口肉都没吃上。
  这天日落,云谏如旧去接了黎梨回来,后者难得有精神,同他在房里说了一会儿话。
  云谏玩笑道:“鞭法已经成为我此生最不喜欢的武学了。”
  黎梨不知在想什么,有些勉强地笑了下。
  云谏看见她蔫巴的模样,到底不忍,摸了摸她的发辫:“军中武教严苛,若你学得辛苦,不如回来,我也可以教你……”
  黎梨攥着袖子,连连摇头:“不必不必。”
  云谏去牵她的手,笑道:“怎么,瞧不上我的鞭法?”
  谁知才碰她一下,黎梨就猛地将手缩了回去。
  云谏牵了个空,再打量她牵强的脸色,终于觉得不对劲了。
  “手拿出来。”他语气不太好了。
  黎梨没理他,攥着袖子就往榻上倒:“你回去吧,我要睡觉了。”
  云谏当然不肯听,没两下就将她捞了出来,压住她的挣扎将她的手扒了出来。
  他当即沉了脸色:“怎么弄的?”
  不知道她做什么去了,那葱葱白白的指尖,凭空多了几个泛红的大小水泡,瞧着就疼得要紧。
  怪不得一直躲躲闪闪地攥袖子。
  黎梨抿抿唇不说话。
  云谏握着她的腕子,好艰难才稳住语气:“不是同你说过么,受伤了要同我说。”
  黎梨缩了一下,想抽手回来却未果,只得安慰他道:“不是什么大事,我自己也能处理……”
  “能处理就不说了么?”
  云谏有些压不住情绪了:“你不说,我们焉知你是不是受了委屈?”
  “我都说了军营武教严苛,有的是爱好刁难新兵的教习,你这几日回来得灰头土脸、少气无力的,我已经很不放心,你还瞒着伤不说……”
  “好了好了。”
  黎梨本就累,全然不想再听,只解释道:“我真的没有受委屈。”
  这话显然不能说服云谏。
  他将她的回避看在眼里,狠下心说道:
  “明日不许去了。”
  黎梨一顿,抬起了头,看清他眼里的强势态度,立即被激起了性子。
  她毫不犹豫地用力抽回手,语气不善:“真是好笑,你凭什么管我?”
  云谏胸膛起伏着,勉强压着怒火:“你说我凭什么?”
  黎梨听着他的语气,好像又回到了过往针锋相对的日子里。
  她冷笑了声:“凭我在军营里劳神费力,耽误你夜间快活了?”
  云谏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腾地就踢开椅子起身:“黎梨!”
  “我在你眼里就这么不堪吗?”
  黎梨反应过来,抿了抿唇线。
  心底酸苦一并泛起,累得无力,再没精力同他吵了。
  她转开了头,半晌后疲乏地撑住额角,说道:“你出去。”
  云谏听不到回应,自嘲似的笑了声,转身摔门出了房。
  黎梨低垂视线,坐在床边好一会儿,几乎是麻木地起了身,翻出针线与药匣子。
  她挑亮灯油,拿起银针比划了一下,却发现自己完全不懂得如何处理烫伤的水泡。
  她拿着银针,却无从下手,后知后觉地感到一阵委屈。
  黎梨没去学鞭法,这几日都是在陶娘的军医馆里待着。
  她望向腕间的桃枝手串,琥珀色的光泽清冽,轻而易举就能让她想起,云谏在学府武场上意气风发的模样。
  他天生就是弯弓疾箭的好料子,武场里再远再刁钻的箭靶,旁人都在哀嚎的时候,他抬手就能百步穿杨。
  所以那日在夜集上,她恍惚看着他连一把弓都握不稳的时候,她的心底好像有一小块地方被人用力掰碎了。
  眼见京城送来的伤药将近用完,他左手的伤势却仍久久未能痊愈,她根本没有心思去学什么鞭法。
  那日到了营中,她便去找陶娘问了,想看看还有没有旁的办法。
  陶娘翻出她家祖上的筋脉蕴养药方,说是可以一试,只不过这张药方颇为复杂烦琐,军中事务又忙,很难抽出人手帮她制药。
  祖传的方子也不好随意拿到外面,黎梨索性就决定自己动手。
  从摘理药草、碾磨捣粉,到围炉炼蜜、蒸烤烘晒,样样都亲自去做,她自小娇生惯养,行事难免生疏,时常手忙脚乱折腾得一身乱糟狼狈,费心劳神之下,当然日夜乏累。
  而且她心里也没底,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制出药来,所以也不敢提前同云谏说,只怕叫他空欢喜一场。
  谁知不管是善事恶事,相瞒就是
  未形之患。
  最后竟然闹出了今日的不欢而散。
  黎梨沮丧地压下嘴角,只道自己情窦初开,事事不成熟,如今闹成这样的僵局,她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去化解。
  就像指尖这几个被炉火燎出来的水泡,陌生得叫她不知所措。
  她恹恹地丢开了银针,闷头栽回了被子里。
  今夜的困乏只多不少,她却辗转着无法入眠,最后望着月光下的珠帘出神,无声地发着呆。
  计时的漏刻“滴答”清响,月上枝头,夜辉更亮。
  在黎梨终于想要强迫自己入睡的时候,花窗传来“吱呀”声,有道熟悉的脚步声翻进了房。
  如水月色拉长少年的影子,投在她床边的地面。
  黎梨想起她伤人的口不择言,逃避似的匆匆闭上了眼。
  那道清甜的花香气临近床边,驻足良久。
  黎梨忐忑地等着,等来了他掌心里暖融融的热意。
  先前摔门摔得用力的少年,小心翼翼地握起了她的手,借着清澄月光,放轻了力道替她挑开水泡,仔细敷上了药粉。
  不知是怕弄疼了她,还是怕吵醒了她。
  黎梨感受着药粉带来的丝丝凉意,似乎指尖的灼痛感也好了大半。
  云谏替她处理完伤口,仍旧坐在她的床边,他一言不发,全然沉默地看着她,黎梨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甚至不知道他有没有意识到自己醒着。
  往日温情蜜意的房间里,眼下静得只听得见彼此的呼吸。
  黎梨缄默着,隐约发现门外还有旁的动静,云谏也听见了。
  他好像借此回过了神,沾着草药清香的手指将她鬓边的碎发撩到了耳后。
  “黎梨。”
  黎梨听见他轻缓的声音:“我与萧玳有事,需得连夜回蒙西一趟。”
  “马上就要启程了。”
  黎梨眼睫颤了下,微不见地抬起了些。
  “或许是我关心则乱了,但是……”
  云谏握着她手轻轻摩挲,语气里尽是无奈:“平日里,你性子最是娇气,在外头受了半点委屈,都会立即回来同我们告状的。”
  “这副性子,你可千万别改了,要一直如此才好,还能让我放心些……”
  黎梨心神微动。
  她缓缓睁开了眼睛,想要反握住他的手,院外却传来萧玳的喊声:“云二,要出发了!”
  她手边的力道便松了。
  黎梨愣愣看着云谏大步去到花窗边上,她下意识坐了起来。
  床榻的细微动静被听见了,刚准备离开的少年步伐稍一顿,转过身来。
  曳地的纱帘随风飘展开,两人对上了视线。
  云谏抬步折回床榻边上,看见她怔着神望他,便伸手轻抚了下她的脸颊。
  “听见我方才说什么了吗?”
  黎梨点了点头:“受了委屈的话,要回来告状。”
  云谏又问:“还有呢?”
  黎梨眼里划过迷茫,还有什么?
  云谏微微叹了声,单膝压上床榻将她按入怀里,有些闷的嗓音落下:“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