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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18全书 > 古代言情 > 误酒 > 误酒 第101节
  凭什么?
  凭什么有人只靠那寥寥几字的卦语,轻而易举地就要叫他认输,毫不费力地就能将她从他身边抢走?
  云谏紧紧攥起了拳,掐得掌心一片血淋,滴滴滚落在灰暗的台阶上。
  云天禄也是心力交瘁,不想再看了。
  他对沈弈说道:“你看着他,我去叫马车过来。”
  沈弈抱着自己孱弱的书生身骨,瑟瑟想念着游学未归的萧玳。
  他小心谨慎地留意着身边人的状况,却只见身边的少年垂着头,满身颓丧的气息,衬得那身张扬红衣都灰败了几分。
  两人在长长的阶梯之下,不言不语坐了良久。
  直到沈弈觉得自己身上的热量都快要被寒风耗尽的时候,吱呀的马车轱辘声停到了二人跟前。
  沈弈站起身,犹豫着要不要去拉云谏的时候,一晃眼又觉得面前这马车有些不对。
  金车玉轮,流苏金鞍,怎么看也不像将门的车马……
  在他隐约意识到不妙时,身后已经传来了十分扎耳的人声。
  “恭喜小可汗啊……”
  筵席将尽,先离席的几道人影陆续踏下台阶。
  云谏循声缓缓回过头。
  贺若仁提着一枚浅白香囊,松爽地在手指上甩出几个圈,暗淡夜色里,那浅色的小巧影子分外显眼。
  “她愿意,我很高兴!”
  贺若仁收拢手里的香囊,快快活活地往空中一抛,又准确地接到了手里。
  羌摇少年嗓音里都是雀跃:“能不能叫赖津快些与父汗说说,我想早些议亲!”
  “我等不及了,今春我就要娶她!”
  沈弈不自觉地心里一咯噔。
  他还未来得及拦,身边的人影已经闪了出去。
  “云二——”
  “云二你住手!”
  殿外的纷嚷惊呼声传来,黎梨的心猛然提起,飞快提起裙子跑了出去。
  偌长的台阶上宾客们尖声叫着,不少人正想分开那两道厮斗的身影。
  贺若仁被云谏狠按在地上,眼角已经挂彩,嘴上仍是不饶人:“我当然可以娶她!”
  “她又不是你的……”
  云谏身上戾气暴涨,牙根都咬出了血,扯着他的领子怒不可遏:
  “她就是我的!我的!”
  眼见他还要挥拳,四周尖叫声又起,黎梨慌忙跑下几阶:“云谏!”
  台阶上煞气凌人的少年顿住了动作。
  黎梨也停住了脚步,见他缓缓回头看了过来。
  她轻轻再唤了声:“云谏,别……”
  云谏顿了半晌,松开手下的人,起身朝她走来。
  黎梨看见他的额发落到脸上的阴影,令他的神色晦暗不清,他一阶阶踏上来,终于来到她的身前。
  身后大殿的灯光终于照清了他的神色。
  黎梨看着他。
  白日里,他还在草场上仰着下颌,倨傲的模样甚至有些张狂。
  但在今夜,在此时此刻,他像往常的无数次一样,向她低下头,伸手将她按进自己的怀里。然后埋首在她颈间,泣不成声。
  “黎梨,你不能……”
  “你不能对我这么狠心……”
  第64章 鉴妄
  黎梨被滴滴滚落的泪水烫得心底酸涩,跟着红了眼眶。
  “为什么啊?”
  云谏哽咽着,声都在颤:“是因为那卦语……”
  “不是,当然不是……”
  耳边京官众声嘈杂,黎梨闭了闭眼睛,破罐子破摔一般伸手环紧了他:“云谏……”
  云谏听见她再开口就带上了哭腔。
  “哥哥受伤了。”
  他怔忪着抬起脸。
  黎梨却低下了头,垂泪道:“大弘去岁夏旱秋欠,时年艰难,可胡虏却愈发猖獗……哥哥受伤了,苍梧已经锁关两个月了。”
  她说到这,语声就哽塞了。
  她当真是大意,竟然一点端倪都没发现。
  直到那日姨母将她叫住,她才恍然惊觉,自己已经整整两个月没有收到哥哥的消息了。
  那段时间,恰逢云谏中了箭,她满腔心思都扑在了他的身上,记挂着他时醒来、何时痊愈,记挂着种种样样的忌讳,让他好好养伤。
  当时云谏稍微皱个眉头,她都要担心伤势如何。
  可哥哥那么明显的不对劲,她却半点都没留过心……
  这分明很容易发现异常,七年之间,哥哥每个月都风雨无阻地向她寄回厚厚一沓家书,向她寄回各式各样的边关小特产……
  但他已经整整两个月,没有给她寄回任何只言片语了。
  甚至前不久母亲冥诞,哥哥也没有像往常一般寄回他抄写的经书,那时黎梨也没有多想,只是提笔替他抄了一份,然后就再没管过……
  黎梨如今回想起桩桩件件,心中的愧欠便钝痛难当。
  年年月月里,哥哥将家书像流水一般寄给她,她才是整个京城里,最该最早发现端倪的人。可直到前些时日,姨母告诉她军情,她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她当真糊涂得过分。
  军情封锁得紧,云谏此时才知晓这番消息。
  他忽然想起,羌摇方才在殿内说的,要与大弘“解倒悬之危难”。
  原来这不是一句空话。
  云谏恍惚着垂下视线:“苍梧……”
  “我也好想自私一些。”
  黎梨抹泪抹得更加难过,嗓音哽咽着。
  “可是,可是哥哥不肯离开苍梧……”
  “他与我一母同胞,血脉相连,是背着我长大的兄长。我没办法狠心看着他负伤死守。”
  “大弘而今势弱,边关兵微将寡、囹圄受困,我当真害怕他支撑不下去……可羌摇答应,若我和亲,他们便出兵相助……”
  云谏下意识握住她的肩:“什么将寡受困,我去,我可以去的!何必要你和亲……”
  黎梨察觉到肩膀的急切力度,苦笑了声:“你觉得圣上会答应吗?”
  她噙着泪看向眼前尚未及冠的少年,眉眼间的锋利线条还能辨出几分青涩,暗红的发带还在马尾发辫里若隐若现。
  黎梨拉下他的手,嗓音越发苦涩:“你年岁轻,领任未足半年,边关守城事重,圣上怎么会轻易交给你?”
  云谏张了张口,还未出声,身侧又是一阵大乱。
  黎梨听见殿内众人赶来的声音,羌摇使臣们震怒地吼着什么。
  脚步声趋来,安煦在后面喝道:“迟迟,过来!”
  黎梨轻轻低下头,往他手里塞了一物。
  “而且,我也不想你去,若你与哥哥都在苍梧……”
  她抽泣了声,没再往下说,只道:“你要好好的。”
  安煦快步走近,甩开两人相牵的手,难得气梗:“你们疯了,两国大臣都在,你们……”
  她说一半就无力再说了,转身朝后头的侍从们挥手:“将郡主带下去。”
  身前的花香气骤远,云谏下意识想拉,胳膊却被人一把拽住。
  “闹够了没!”
  云天禄万万没想到,转个身的工夫还能闹出这样的事来。
  他咬牙切齿地将对方往后拽:“你这次闯的祸可太大了!”
  “父亲。”
  云天禄发觉手势一顿,人就被云谏拉得停住了。
  他不觉加了几分力,竟然没能拉动自己的不孝子。
  云天禄气急败坏地回头:“你是不是觉得自己长本事了——”
  他旋即守住了话音。
  没有想象中的固执不驯,眼前的少年握着手里的浅色梨花香囊,哀求似
  的朝他低下头。
  “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