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好。大概是因为最近总加班,我有时候没精神,惹得乱步前辈担心我。”
“哦,原来如此。你没事就好。那我不担心你了。”
电车从地下开上地面轨道。透过车门上的玻璃窗看见了日落。
盛夏的太阳在西边的天空燃烧融化,夕照犹如浓艳的焰火般流溢于城市,黄昏时分是白日与黑夜这一对恋人的流光瞬息的相会,一切光影交融、金红斑斓。
电车向前驶去。
彼此间的空气安宁而静谧,玻璃窗上映照出两道身影。
“倒影”不甚明晰,可我却隐约瞧见,他在注目“镜中”的我。
……
自己在观赏夕阳。
对方却在静悄悄看,看夕阳的自己。
……
不能就这样下去,感觉自己有必要说些什么。
“今年的夏天,好热,好忙,好累。”
“是这样呢。”
“不过,却是一个超棒的夏天。我喜欢这个夏天,你呢。”
“我也感觉挺不错。”
“如果我没有遇见你们,我不会喜欢今年的夏天。”
“嗯。”他轻轻地笑了,“我想我也是。”
“……”
低低的柔和的青年笑音,像鹅绒般从肩侧飘入耳朵,自己莫名变得有点说不出话了。这只假惺惺的戴面具的黑猫咪方才的话语,竟然有些罕见的真情实意的感觉。
电车到达新站,涌入许多乘客,本就不宽松的车厢变得极拥挤。
人群挤来挤去,我不得不背贴车门,在角落把自己缩成一条。
这不太好。
因为,太宰治被人群推搡到了我眼前。
沙丁鱼罐头似的车厢里,双方面对面站得极近,我背后是车门,身前是他。
如果对方再抬起一只手抵住我耳边的玻璃窗,就构成了教科书式的壁咚。
平日不觉得对方比自己高大多少,直到他近距离站到我跟前了,才发现这家伙真是一个肩宽个高的矿工……他的影子比得上我的两个影子……
电车颠簸。
四目对视。
……
电车仍穿行在盛夏傍晚的大地上,金色的夕阳透过我肩膀后的车门,暖调的色彩倾洒在太宰治垂首俯过来的、眉眼柔和的脸孔。
这个人真适合黄昏。那种黯淡、空灵、梦幻的特质,让他仿佛随时会轻飘飘弥散于盛大而绚烂的黄昏里一样。
不知是谁又猛地推了他一下,挤得他躯干又前倾了些,他用右手按住我耳边的玻璃窗,维系自身的平衡,他距离我更近了。
真被壁咚了。
残阳将长而纤细的黑睫毛晕染成茸茸的金色,这些鎏金的长睫却分毫未颤,因为它们的主人,在莫名奇妙地定睛于我。
他怎么……
……又在看着我。
面对面,太近了……近到时间好像凝固,全世界好像远去。
洗涤剂的清爽香气从他衣襟上漫向我,也不知是哪个牌子,好闻得过分。
只要自己再前倾一点儿,鼻尖就能触及他的嘴唇。不带太多血色的唇瓣,被落日照耀得柔软而泛红,像橱窗里可口的点心。
不知为何……我怔怔地仰头看他,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只橡木酒桶,躯干里有大麦在酥麻麻地发芽,大脑里有啤酒在乱糟糟地冒气泡。
可我又不知道他看着我,是在想什么了。
“……点心们,还活着吗?”我有点乱七八糟,没话找话说。
“嗯。我把它们保护得很好。”
“……”
当我正要偏头不再看太宰治,他倏然弯起了鸢眼,以仅有我和他听得见的低语,将我的注意力又牵引到他身上。
“你看起来似乎有点不自在。”
“……”
“抱歉,我的确是站得离你太近了……”他唇角扬起来,悠悠地笑道,“这都是不得已的。”
“……”
一时间我竟不知道自己脸上是什么表情,大抵是茫茫的空白。
“原来小霁也会脸红,”他促狭而孩子气地眨了一下,“我并非有意要让你害羞。”
“……”
后知后觉地感到,我的面颊有点烫。
……f*ck this sh*t!不是本尊道心不稳,是烙铁长得太有石粒!哪个女生被他壁咚,能不脸红?!
四目交汇着,他轻而低地笑了一声。
空调风将我的漆黑长发吹得微乱,他染着余晖的食指尖探过来,勾起一缕长长的发丝别到耳廓上。
生着薄薄茧子的手指略凉,令我轻微地打了个颤。
“好想把小霁现在的表情拍成照片。”
鸢眸尾梢的浅浅笑纹带着轻盈而顽劣的意味。
“你这样,都不像你了。”
又追加了句:“比平时更可爱了呢。”
“……”
“诶……怎么连耳垂也红了?”
“……”重启宕机的语言功能,我有点恼怒地闷闷道,“太宰……整蛊也得有个度吧,你给我适可而止。”
他却愉快地抬起眉头。
“哇塞……竟然都生气到直呼姓氏了……”
被捉弄之后,当然要想办法扳回一局。